六朝燕歌行(15)


              第一章捧心之疾
  碧宛,这个名字程宗扬几乎已经忘掉了,偶尔想起,也往往只记得别人对她
的另外一个称呼:碧姬。
  没错,就是那个被南荒人用来待客的淫奴。小紫的娘。
  没想到居然还有人知道她,甚至记得连她自己都已经忘掉的本名。
  夷光……程宗扬感觉有点耳熟,但不记得是在什么地方听过。也许是穿越之
前?
  程宗扬没有回头去看小紫,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面前的白衣女子身上。虽
然她没有表露出敌意,但修为在那放着,起码是六级上,甚至是六级巅峰。
  小紫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认错人啦,你说的那人,跟我没有关系。」
  那女子深深看着她,「她的病一直没有好吗?」
  程宗扬忍不住道:「她得了什么病?」
  「离魂之症。」白衣女子望着小紫道:「我们刚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和族人
们在海中采蚌。当她露出水面的刹那,就像是世间最美丽的珍珠,是大海最慷慨
最神奇的馈赠。」
  「你们?」程宗扬敏感地觉察到这个词的内涵。
  白衣女子坦然道:「我,还有阿举。」
  果然!程宗扬心头一阵剧跳。他已经意识到这女子的身份和来历。
  小香瓜的师傅,原来看着这么年轻……
  小紫笑吟吟道:「然后呢?」
  「那时的她,是个温柔善良的姑娘,是我见过最乖巧,也最容易满足的女孩
子,当时阿举给了她一匹丝绸,她开心了很久。」白衣女子眼中露出一丝惋惜,
「但后来她离魂症发,精神越来越不济,日复一日神思不属,心智渐塞……」
  离魂症?小紫的娘是得了离魂症,才逐渐变得愚昧无知?
  程宗扬不敢回头去看小紫的表情,开口道:「你跟她关系挺好?」
  「她救过阿举。」
  「你跟岳……武穆王的关系……」
  白衣女子轻轻笑了一声,「年轻人,我可不是来让你质问的。」
  「一时失言,还请见谅。」程宗扬赶紧道歉,又问道:「贵门医术通神,难
道没办法治好她的离魂症吗?」
  「我们尝试了一些药方,但都没有见效。师姊推断,夷光的离魂症可能并非
外因所致,而是源于自身,也许她的神魂与那片大海联系在一起。她离开故乡太
久了,失去了大海的滋养,神魂逐渐枯萎。只有回到碧鲮人的海洋,才能保全她
的魂魄,让她逐渐恢复神智。但也可能已经太迟了。」
  白衣女子望着小紫,温言道:「你如今气色尚好,但眸中紫气渐露,唇痕杂
纹渐显。我猜,你口中左下唇的位置,如今隐隐有横筋浮现。昼间易倦好困,入
夜则神思不宁,常有身在床榻而神魂离体之感……」
  「没关系哦,」小紫打断她,笑道:「我有程头儿抱着我睡。」
  白衣女子怜惜地看着她,「幸好你尚是完璧,故得保全。他日若是合欢,切
须谨慎。以免……」
  小紫再一次打断她,「不进来坐吗?」
  白衣女子没有再说下去,她温柔地笑了笑,「不了,今日只是来看看故人之
后。」
  小紫笑道:「那就再见啰。替我向乐姊姊问好。」
  白衣女子微微颔首,接着一阵长风掠过,那个仙子般的身形冉冉消失。
  程宗扬回过头,面沉如水,「干嘛把她赶走?」
  小紫笑道:「你要留她吃饭吗?」
  「你昨晚睡着没有?」
  「人家又不喜欢睡觉。」
  「你一天要睡六个时辰,真正睡着的时间有多久?一个时辰吗?」
  「大笨瓜,不要你管我。」
  「干!」程宗扬爆了句粗口,黑着脸道:「立刻收拾东西,回南荒!」
  「别听她吓唬你啦。」
  黛绮丝仍在沉睡,程宗扬用大氅把她包起来,扛在肩上,一边恨声道:「我
就说你怎么蔫蔫的,精神越来越不好。」
  「哪儿有?」
  「死丫头,你还嘴硬!」程宗扬怒道:「你非要像你娘那样……」
  程宗扬说着猛地闭上嘴。那个夷光,曾经是个温柔乖巧、心地善良的女孩,
最后却因为离魂症,堕落成脑中只剩下欲望,随意与人交合的淫妇……想到小紫
也可能重蹈她的覆辙,程宗扬感到一阵巨大的恐慌。
  小紫笑道:「我是完璧哦。」
  程宗扬摸了摸小紫的脸颊,「听话。」
  「而且,我有妖铃哦。」
  「它能保护你一辈子吗?」
  「大笨瓜,别生气啦。」小紫抱住他的手臂,「只要我还是完璧,就没有关
系。」
  「怎么没有关系!不行!必须回海边,你不走是吧?我走!」
  「那你自己走好了。」小紫道:「你走了,我就去炸掉大慈恩寺。」
  程宗扬无奈道:「你怎么不爱惜自己呢?」
  「安啦,大笨瓜。她说的未必就是对的哦。」
  看着死丫头无忧无虑的笑容,程宗扬心里不由揪紧。
  这死丫头,整天都在笑嘻嘻地哄自己。可她心里怎么想的呢?那个不靠谱的
爹压根儿不知道她的存在,那个更不靠谱的娘……而且,碧姬可是被小紫亲手杀
死的。虽然她出生的时候,碧姬已经丧失了正常的理智,但死丫头要是知道自己
的娘亲是因为生病才变成这样的,会该怎么想……
  「这地方别待了。」程宗扬说道:「燕姣然都能轻易找到我们,还是赶紧回
去。」
  法云尼寺与程宅只有一街之隔,穿过长街就是。吴三桂守在门口,见程宗扬
过来,立刻迎上前去,「谢正使来了。」
  「谢无奕?他竟然肯从青楼出来?」
  虽然心里有事,但这位浪荡大爷亲自上门,肯定有要紧事——就算没事也不
能不见。程宗扬把黛绮丝交给小紫,前往主厅见客。
  谢无奕正和石超说话,见了面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地说道:「听说你主持宋
国和昭南签了和约?帮我也签一个呗。」
  「……谢大哥,你这是唱的哪一出?」
  「就是咱们签个互不攻伐的约书,三年五年,十年八年的都成。够我交差就
行。」
  「好端端的,签什么和约啊。」
  「自家兄弟,不说外话。」谢无奕道:「咱们晋国现在是乱不起,朝廷那帮
爷儿们比我强点儿也有限,诗文竟日,歌赋自娱,能不祸害百姓,就算是对得起
俸禄了。里里外外的,全靠王丞相自己打理。我瞧着都替老头累得慌,又帮不上
什么忙。昨个听说你主持宋国跟昭南签了和约,我一想,我也跟你签个得了,就
当是给老头分忧吧。」
  「你是听说什么了吧?」
  谢无奕嘿嘿一笑,「听说你们吃了大亏——放心,我不占你便宜,咱们两边
公公平平签一份就成。」
  与昭南签订的密约是程宗扬的得意之笔,但外界普遍认为宋国吃了大亏,其
间的奥妙不足为外人道也。这种闷声大发财的感觉很好,如果跟晋国也照样来上
一份……程宗扬第一个感觉就是危险!以程氏商会的底蕴,拿下昭南已经是极限
了,还不知要多久才能消化下来,如果狮子大张口,连晋国一并吞下,结果只可
能被撑死。
  但仅仅是一份互不攻伐的和平条约,对晋宋两国来说,都是一桩好事。这位
大爷虽然纨绔了点,这事还真挑不错来。
  「互不攻伐?」
  谢无奕笑嘻嘻道:「你总不能赔我钱吧?」
  「只是宋国?」
  「怎么?嫌少?」
  程宗扬笑道:「谢大哥别忘了,我还担着汉国的正使呢。」
  谢无奕往前倾了倾身子,「说来听听。」
  「谢大哥既然提到这事儿,我倒是有个想头。」程宗扬微微一笑,「三国会
盟。」
  「会盟?」
  「对。晋国王丞相,汉国霍大将军,宋国贾太师,三位重臣各自代表主君聚
首盟誓。谢大哥,有兴趣吗?」
  谢无奕脸色数变,他是个纨绔性子,听闻程兄弟主持宋国与昭南的和约,就
临时起意,兴冲冲找上门来,根本没想到程宗扬会玩这么大。他跟程宗扬代表晋
宋签一份和约是一回事,三位能左右朝局的权臣会盟,就是另一回事了。
  汉、晋、宋,这可占了六朝的一半。三国会盟,彼此的立场、诉求、纷争、
利益,与其余诸朝之间的牵扯、沟通、安抚……岂止是千头万绪?单是届时由哪
位来执牛耳,说不定就能把好事办成坏事。
  谢无奕忽然觉得责任好重,不禁露出为难的神色,有些打退堂鼓。
  程宗扬笑道:「这事太大,咱们也做不了主,谢大哥不妨私下问问王丞相,
看他是个什么意思?」
  石超见谢无奕呆着脸不作声,忍不住替他说道:「宋国的贾太师和汉国霍大
将军呢?」
  「放心!都包在我身上。」
  程兄弟说得笃定,单剩一个王老头,那就好办了——王老头说怎么办,自己
就怎么办。
  谢无奕呼了口气,脸上回过颜色,一擂几案,「干了!」
  石超送谢无奕回平康坊,顺便考察一下各大青楼年节时的市场行情。程宗扬
则来到侧院,找到袁天罡,噼头问道:「夷光是谁?」
  这个名字如果是自己在穿越之前听过,肯定是名留青史的人物,但程宗扬怎
么也想不起有哪位知名的美女经历跟碧姬一样惨的,甚至连点相似的影子都找不
出来。
  幸好自己还有个儿子,自己记不清的,说不定儿子知道。
  果然,这龟儿子真知道,「夷光?施夷光啊。」
  「施夷光是谁?」
  袁天罡正撅着屁股摆弄一堆铜丝,头也不抬地说道:「西施啊。」
  程宗扬脑海中仿佛被一阵风暴卷过,连表情都扭曲起来。
  碧姬是西施?
  碧姬居然是西施!
  怪不得南荒那种穷乡僻壤,会出现如此绝色,鸡窝里硬生生飞出只金凤凰。
岳鸟人专门去南荒,除了被狗咬,还是冲着这位四大美人去的?连西施都能找得
到,鸟人的运气也太好了吧?对了,还有杨玉环,四大美人鸟人找到了两个。幸
好未来的长安街头霸主当时还是个小妹妹,才没让他得手。
  问题是岳鸟人为什么要给她改名?把流香百世的西施收入房中,难道不应该
拿出来炫耀吗?为什么还要藏着掖着,不让外人知道?这种举动,别说跟岳鸟人
嚣张霸道,见谁踩谁的人设不符,就是一般的穿越者,攻略到如此有名的美女,
还不得全服撒花,狠狠收割一波羡慕嫉妒恨?
  按照自己对岳鸟人操性的深刻了解,那鸟货要是凑不齐四大美女,把身边的
姬妾改名叫王昭君,叫貂蝉,就图过把干瘾这种鸟事,他绝对干得出来!
  可他偏偏把正牌四大美女之首的西施改了名,改成个十三不靠,甚至还暗含
污辱意味的碧宛,他是觉得碧姬有多不配西施这个名字?
  燕姣然刚才说了,碧姬还救过他。岳鸟人就是这么报答她的?一通骚玩,害
人家得了离魂症,然后打发走了事?还不负责任地给人家肚子里留了个种?这是
什么人性?简直就是人渣中的人渣!垃圾中的垃圾!混帐中的混帐!畜生中的畜
生!缺德到掀开天灵盖都能冒烟那种!
  那可是西施啊!
  程宗扬一肚子说不出来的滋味。碧姬的身份是个无法宣扬的秘密,知道碧姬
的不知道西施,知道西施的又不知道碧姬。看来这个秘密只能藏在心里,烂在肚
子里。
  程宗扬已经打算好了,袁天罡追问的时候,自己要一脸神秘地摇摇头,告诉
他这是秘密,然后在他眼巴巴的乞求下,扬长而去。憋死他!
  可袁天罡这龟儿子压根儿就没反应,他拿着一把涂了漆的铜丝,在一堆密如
森林一样的小柱子上缠来缠去,神情专注无比。
  龟儿子没反应,程宗扬自己倒是憋得受不了,终于忍不住咳了一声,清了清
嗓子,「我见过西施。」
  「唔。」
  「西施!四大美女!」
  「嗯。」
  「你丫的不好奇吗?」
  「咹. 」
  「你是不是真的不能人道了?」
  「让让,让让。」
  这龟儿子油盐不进啊,程宗扬只好放弃,「你这弄什么呢?」
  袁天罡眼中立刻迸出两道贼光,「核心处理器!」
  「啥?」
  「CPU!」
  程宗扬差点儿被口水呛到,传说中全手工制作CPU的人间奇葩,居然让自
己遇到了?
  「你整这东西干嘛?」
  袁天罡眼神更亮了,「看妹子!」
  程宗扬发现自己错了,这孙子不是人间奇葩,而是非人类的奇行种。
  「你脑子坏掉了?这么多活的你不看?手工缠个CPU看妹子?你是打算手
工造台电脑出来?就算你做出来,那像素得低成什么样?能分清脸和屁股吗?」
  「你懂个屁!」袁天罡怒斥道:「只有二次元才是最纯洁,最完美的!所有
美的极致都只存在于二次元!」
  「……你这是受啥刺激了?」程宗扬道:「赵飞燕她不美吗?杨玉环她不美
吗?还有你紫妈妈……」
  「别跟我提杨玉环!」袁天罡的嘴唇都哆嗦起来,眼中流露出心碎的绝望和
受到极度残忍伤害的痛楚,「她……她……她居然说脏话!」
  哎妈,你的梦中情人何止是口吐芬芳啊?因为她说脏话,你就被刺激得手缠
CPU?要是再知道点别的,你还不得被刺激得手磨歼星舰,毁灭全世界?
  杨妞儿还真能耐,居然能把人的潜力压榨到这种地步。这要真做成了,六朝
的科技水平往前飞跃了何止一大步?从农耕直接进入到数字时代,那边还靠天吃
饭呢,这边就大干快上跑步进入二次元的新世界。这么说,杨妞儿还是人类进步
的推动者?
  「得,跟你的纸片人妹子玩去吧。」
  「不许你污辱我的信仰!」
  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吧。诶,你干嘛用铜丝?银子不是导电更好
吗?」
  袁天罡呆了一会儿,喃喃道:「穷惯了啊……」
  说着一把他拽住程宗扬的衣袖,「给我金子!」
  「干嘛?」
  「黄金稳定啊,抗氧化,延展性强。当我跟你借的!」
  「你都欠我多少了?天天在我这儿混吃混喝,还要黄金?就为了让你看二次
元妹子?」
  袁天罡抱住他的腿,「一点!就一点!银子多给点儿就行!」
  程宗扬抬脚想把他踢开,忽然想起件事,「你这缠法,什么时候才能看见二
次元妹子?我给你指条路子——娑梵寺下院……」
  听程宗扬说完,袁天罡立马爬起来,「真的假的?」
  「你去看看。」
  袁天罡抓起羊皮褂子往身上一套,小跑着出了门。
  「这龟儿子……老敖,你跟着!别让他死外头了!」
                ◇◇◇
  「这是在兴庆宫找到的,」程宗扬马不停蹄来到贾文和的住处,将一只锦囊
放在案上,「像是给我的。只不过云里雾里的,没看明白这是个什么意思?」
  贾文和摊开信笺,看了一眼,然后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书卷开始翻阅。他翻书
的速度极快,整卷书几乎是一扫而过,翻完一卷又紧接着一卷。
  程宗扬看得目眩神驰,心下不由嘀咕,这翻书翻得跟扇风似的,别说里面的
字了,就是少两页他看得出来吗?老贾不会是故意装个大逼来吓唬我的吧?难道
他也是个奇行种?
  片刻后,贾文和将一卷书册放在案上。那是一卷诗集,摊开部分赫然写着:
晨烛照朝服,紫烂复朱殷。
  程宗扬心头一震,朱殷!那位瑶池宗的奉琼仙子?这是她留下的?难道是她
在向自己求救?
  问题是除了点出她的名字,别的什么线索都没有。她想说什么?让我上朝的
时候救她?
  贾文和按住书卷,点了点上面一句:始出里北闬,稍转市西阛.
  程宗扬对着诗集陷入沉思,片刻后抬起头,诚恳地问道:「什么意思?」
  贾文和已经习惯了自己主公的不学无术,「从里坊的北门出,转过东市的西
墙。」
  程宗扬沉思道:「为什么不是西市?」
  贾文和不动声色,「因为是上朝。」
  对哦,大明宫在东面,上朝要是绕到西市,那是路痴。程宗扬寻思了一下,
从里坊的北门出来,转个弯绕过东市的西墙,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安邑坊!」
  安邑坊自己并不陌生,就位于自己所住的宣平坊正北,西边是咸宜观所在的
亲仁坊,东边是水香楼所在的靖恭坊,它的北边就是东市。
  没想到朱殷会离自己这么近,仅仅一街之隔。
  程宗扬神情数变,最后把那只锦囊推到一边。还没吃到口的朱殷是很重要,
但自己眼下还有更重要的。
  「老贾,跟你商量个事。」
  「嗯?」
  「我要去南荒。」
  「何时?」
  「越快越好。这边的事我都交给你。」
  「你是主公。」
  「我知道,虽然我说了算,但我一向很开明,所以才跟你商量。」
  贾文和淡淡道:「属下是说,你是主公,要担起责任,焉能一走了之?」
  程宗扬张了张口,最后颓然道:「我真有急事。」
  「说。」
  「是小紫……」
  程宗扬将离魂症的事说了一遍,重点是小紫的精神状态别说和南荒时相比,
就是比起在建康、在临安,都差了一截。万一出现和碧姬一样不可逆的损伤,自
己还活个什么劲?什么王权富贵能比得上死丫头一根头发要紧?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待在南荒吧,哪儿都不去了。」
  「如此,将置吾等于何地?」
  程宗扬苦笑起来。
  「吾等追随主公,为主公鸿图大业殚精竭智,筹谋献策,主公创业未半而中
道归隐,弃吾等如敝屣。敢问主公,意可能平?心可能安?」
  老贾说得太文雅了,其实意思就是问自己的良心是不是被他娘的狗吃了。
  程宗扬苦笑道:「我知道我扔这堆烂摊子就跑是够混账的,但我也不怕你笑
话我,小紫就是我的命。」
  「不能让紫姑娘独赴南荒?」
  「不行!」程宗扬摇头道:「我离不开她。老贾,你尽管骂!反正我不打算
改。」
  「若是诊治有误呢?」
  「前车之鉴啊。」程宗扬道:「我赌不起,更输不起。」
  贾文和叹了口气,「那就花钱吧。」
  程宗扬立刻站了起来,「花钱能治?花多少都行啊!怎么花?」
  「派人去南荒,将海水取来。」
  「哎!这是个主意啊,」程宗扬拍案道:「既然过不去,就把海搬过来!」
  程宗扬大喜过望,立刻开始盘算,「要用海水浸浴,至少要二百斤。一次两
石,一天一次,从长安和南荒,来回差不多要走六个月,骑马会快一些,中间设
驿站,用驿马传递,两个月就能搞定。先按六个月算,两人一组,中间不停的话
要派三百六十个人。驿站先设五十个!两人四马……不够,得六马!那就是一百
人,三百匹马。人工、牲口、饲料,再加上建筑费用、管理……全部投入摊平,
两石海水运回来的成本……」
  「大概二百枚金铢!」程宗扬喜笑颜开,「这钱花得起!」
  看着贾文和面无表情地收起诗卷,程宗扬一阵心虚。
  二百金铢,合四十万钱了,一天四十万,一年下来得多少?运的还是不能吃
不能喝,只能泡澡的海水,这跟拿金铢打水漂也没什么区别了。
  程宗扬赶紧把他拖下水,「老贾,这是你的主意,可不能赖我!」
  贾文和倒不介意替主公背黑锅,可主公这算法着实太混账了,以他的镇定都
觉得如梗在喉,不吐不快。
  「一月一次足矣!何需每日两石?设驿站以搬海更是旷古奇闻!」
  「一月一次?你是想让我死!」程宗扬冷笑道:「我这就走,去南荒!这辈
子都不回来了!撂挑子就撂挑子!反正我的命要紧!」
  看着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老贾这会儿脸都青了,程宗扬不由良心发现,感觉
有些过意不去,干笑道:「老贾,是不是觉得我特像昏君?没关系,你尽管说!
该批评就批评!批评使人进步!」
  贾文和似乎在运气,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主公对赵后那番话,尽显仁者
之心。」
  程宗扬收起嘻笑,他揉了揉面孔,把得知离魂症后那点心慌压制下去。
  沉默片刻之后,程宗扬道:「不怕你笑话。我真是挺心痛她们的。因为女人
的事,你没少讽刺我,我知道你说的有道理。她们跟着我,也大都有不得已的原
因,不是哪个都心甘情愿的。但我敢说我有一点做得比别人强:我尊重她们。虽
然也不太多。」
  「如果她们有相爱的人,愿意离开我,我真不介意。但真没有比我更尊重她
们,更爱护她们的人了。有个别长得胖还心眼儿小的人讽刺我,说我屋里好多是
二手的,说我有什么不良嗜好。其实并不是这样,正是因为她们受过伤害,有过
比较,才更知道我的好,而不是像合德那样,一张白纸,完全因为单纯被我骗上
手——哎,我是不是有点厚脸皮?」
  贾文和面无表情。说了半天,还是捞到碗里就不肯撒嘴,非得独吞才舒坦,
偏偏还要立个牌坊安慰自己。自家主公这点子小心思,贾文和洞若观火。但揭破
就没意思了,还得给他再添点油,让他把牌坊立得更体面些。
  「主公对女流之辈尚如此仁心,何况吾辈?」贾文和意味深长地说道:「何
况天下子民?」
  程宗扬赶紧摆手,「你别再诱惑我称霸天下,一统六朝。我能管好自己这一
摊子就不错了。说得再冠冕堂皇,什么吊民伐罪,解民吊悬——我不敢说这么说
的全是野心家,但所有野心家都喜欢拿它当借口。就为了自己的野心,搞得兵连
祸结?我对现在的生活状态已经挺满意了。等弄死那帮秃驴,就更满意了。」
  贾文和沉默半晌,然后长揖一礼,「属下受教。」
  程宗扬笑道:「我没看错吧?你这么客气,我都不习惯了。」
  你在紫云楼当着大唐诸王的面高歌一曲,什么守土开疆,四方来降,我还以
为你良心发现,准备干点正事。合着你就是唱着玩儿的?你这烂泥怎么扶都不往
墙上贴,我能怎么办?我也很为难啊。别说我不是神仙,就算是神仙,遇见你这
种的,他也没招!
  「对了,十方丛林那头怎么样?你见了净念怎么说的?」
  这会儿才想起来问正事?要不是看你还不算太草包,胸襟气度也凑合,再加
上有那么点儿天命在身的意思,我早就装傻苟且了!八方皆敌,十面围杀,对付
起来容易吗?你凭什么以为我随便出个主意就能把他们全搞定?我也要很花心思
的好不好!
  ……看在那颗赤阳圣果的面子上,就当这条命是欠你的,这辈子给你当牛作
马吧。
  贾文和淡淡道:「此事交给属下便是。」
  这话程宗扬听着就省心,外面有老贾顶着,自己正好跟内宅的姬妾们厮混,
这日子才叫惬意!这才叫生活!
  他生怕贾文和反悔,赶紧道:「那成!都交给你了,我去看小紫!」
  程宗扬兴冲冲走了。贾文和觉得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
  不然还是把会之请回来吧,那位身子骨比自己柔软,一边拍着马屁,一边还
不耽误办事。大家都是臭名昭著的奸臣,凭什么让他躲清闲?可秦会之那人品,
遗臭万年也就罢了,我贾文和干了什么也臭名远扬呢?
  不然把班超也叫来,分他几口黑锅背背?要臭大伙一块儿臭,都是给主公办
事的,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说干就干,贾文和摊开一幅雪花笺,提笔写道:敬仲公足下……
  他想了想,添了个「子」字:敬仲公子足下——这下能把他给哄高兴了吧?
              第二章萧墙之忧
  程宗扬不知道自己的心腹谋士正打着主意,准备平分黑锅,搞议事开放,黑
锅均沾,心无挂碍地直奔内宅。
  黛绮丝被安置在二楼一间僻静的厢房内。程宗扬进去时,她刚刚醒来,此时
躺在锦榻上,身上只有一套新换的霓龙内衣,鲜艳的紫红轻纱衬着她雪白而又丰
腴的肉体,愈发香艳夺目。而且她穿的还是最暴露的一款,从上到下,最宽的部
分就没有超过两指的,那种欲露未露胜似全露,欲遮未遮等于没遮的香艳之态,
比纯粹的裸体更令人血脉贲张。
  程宗扬伸过头去,「你在干嘛?」
  小紫道:「看怎么把血莲花种取出来啊。」
  程宗扬定睛看去,只见一只象牙蝎子正在黛绮丝裸露的肚脐周围盘旋。
  「有办法吗?」
  「还在想呢。」
  「不许想了!赶紧歇着去。」程宗扬把小紫推到一边,在榻旁坐下。
  先低头看了看黛绮丝的肚脐,并没发现什么异状。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一样
的话,就是黛绮丝的肚脐形状太标准太完美了,浑圆精巧,毫无瑕疵,就像是专
门设计出来的一样。到底是生命之树长出来的果子,程宗扬硬是从这具完美的肉
体上,感受到了工业化的美感……
  程宗扬把象牙蝎子丢一边,免得小紫再操心,一边对黛绮丝道:「他们是怎
么把血莲花种下去的?」
  「我的意识被禁锢之后,他们喂我吃下一颗莲子。那颗莲子是红色的,像是
血肉揉成一样,有很浓的血腥气。吞下那颗血莲花种之后,它就一直滑到我腹腔
的位置,在那里停留下来。」
  黛绮丝轻柔地一笑,「我是不是要死了?」她神情间并没有太多的伤感,能
够从蕃密手中逃脱,死亡已经是极大的幸运了。
  「别瞎想,不会的。它一时半会儿不会发作。而且即使发作,也只会暂时影
响神智,不会危及生命。」
  黛绮丝美艳的面孔上浮现出一丝红晕,轻声道:「我愿意把它献给你,即使
面对死亡。」
  「别担心,等我逮到那个金毛,肯定能问出解法。」
  小紫取出一颗水晶球,放到黛绮丝嘴边,「吞下。」
  黛绮丝毫不迟疑地张开口,那颗水晶球足有鸡蛋大小,黛绮丝喉头无力,原
本想着很难吞咽,谁知那颗水晶球落入口中,就像变成液体一样流进喉咙。
  程宗扬认出那是小紫炼制的水晶念珠,这会儿只取了一颗,那条乳白色的长
筋还在,一同滑入黛绮丝喉内。
  乳白色的长筋越来越短,快到吞完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
  过了片刻,小紫扯动长筋,将水晶球从黛绮丝腹内取出。
  整只水晶球光泽如新,没有沾染上任何胃糜和食物的痕迹,看来这位光明圣
母也早就到了不用饮食的境界,整具身体内外澄澈,洁净无垢,怪不得蕃密那帮
疯子这么馋她的身子,宁愿耗时耗力一点一点炼化侵蚀,也没有直接用强。
  小紫望着水晶球,目光微微闪动,「已经和血肉连在一起了。」
  水晶球近乎完全透明,如果不是那根乳白色的筋绳,看起来几乎不存在,真
不知道死丫头从哪儿看出来的。
                ◇◇◇
  「程头儿!」敖润满头大汗地狂奔进来,在院中扯着嗓子叫道:「袁……袁
先生出事了!」
  「呯!」程宗扬推开窗户,黑着脸道:「龟儿子又怎么了?」
  敖润喘着气道:「我跟袁先生一块儿去了娑梵寺下院,在塔上看到那座黄金
坛城,袁先生当时就扑过去,抱着不肯撒手,还满嘴的胡话,说这是啥二次元天
使小姊姊赐给他的礼物……」
  敖润抹了把汗,「娑梵寺的和尚怕弄坏坛城,不敢硬来,就把袁先生跟那座
黄金坛城一块儿给扣下了。」
  「信永呢?你没说他是我捡的疯子,让胖和尚抬抬手,先把人放了。」
  「那坛城还在袁先生手里抱着呢。几个穿黑衣的和尚跟方丈嘀咕了一会儿,
方丈才开口,说这事得你去一趟,不然弄坏了佛宝坛城,他也不好对寺里的僧人
交待。」
  「这个龟儿子!净给我找麻烦!备车!」
  在内宅快乐的大计就此泡汤,程宗扬一头是火地下了楼,敖润迎上来,压低
声音道:「我走的时候,方丈还说了一句:路上小心。」
  他摊开手掌,「是拉着我的手说的,瞧,手心都被他挠红了……」
  「……干!」
  里里外外准备一番,出发时已经过了申时,赶到娑梵寺下院只怕已是黄昏。
幸好为了便于善男信女们上香,娑梵寺等大雪一停,就立即出动全寺僧侣扫雪,
清理出一条能容车马行驶的窄道,行驶速度快了许多。
  程宗扬面沉如水,老敖提到的那几名黑衣僧人他仔细询问过,听着就不像娑
梵寺的人,光是气质,就跟娑梵寺格格不入,更像是大慈恩寺那些黑衣僧。而信
永最后那句叮嘱,更是意味深长。
  十方丛林要对自己下手了?他们已经做好准备了?自己一时兴起,让袁天罡
去看那块电路板,谁知道会自投罗网。但这事自己都没想到,十方丛林怎么可能
想得到?
  只能说机缘巧合之下,自己白送了一个袁天罡,才让他们抓住这个机会,临
时起意来对付自己。
  这一趟真正危险的未必在娑梵寺,信永那么油滑,在自己寺庙里对一国正使
大开杀戒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他绝不会干。
  那么真正的危险就是在途中,尤其是从曲江苑到娑梵寺下院这一段。
  南霁云与往常一样,在前开路,负责掌车的是任宏,吴三桂和敖润挟弓执矛
跟在车旁,可惜独孤谓还在京兆府交待情况,不然有这个唐国官方人物随行,好
歹能让对方多些顾忌。但话说回来,就凭独孤郎那顺风尿湿鞋的运气,他不跟着
说不定才是好事。
  比起舞阳侯平日出行的阵仗,这次随行人员精简得多,前后不过三五个人,
看上去轻车简从。至于车厢里面,却是大相径庭。
  程宗扬抱着腿扭着腰,整个人几乎是蹲在座榻上才能挤下。其实车上人也不
多,一个苏定方,一个王彦章,还有一个高力士。按说四个人足够坐下,但架不
住从皇图天策府请来这两位都是身材剽悍的壮汉,白胖的高力士夹在中间,挤得
跟团橡皮泥一样。
  程宗扬真没打算让高力士来受这活罪,但他向皇图天策府求援时,被杨玉环
知道了,非要跟来看热闹,好说歹说才派了个高力士,让他作为太真公主的耳朵
和眼睛,进行全程观摩,好回去巨细无遗地讲给公主听。
  苏定方和王彦章这两位是卫公指派的,程宗扬不熟,这苏定方跟赵充国是同
一个类型,虎背熊腰,身材魁伟,看着就特能打。王彦章个子不高,但他身上的
肌肉就跟铁丝一样,高力士挤在他身上,程宗扬都担心这白胖子一个不小心,会
不会跟气球一样被他给扎破了。
  这两位一看就是冲锋陷阵的猛将,竟然被自己叫来当打手,真是浪费……
  程宗扬笑道:「大过年的给各位找麻烦,实在抱歉。」
  「程侯不必客气。」苏定方道:「卫公军令如山,吾等只是遵令而行。」
  高力士嘬着大红嘴唇,「格格」笑了两声,可惜他被挤得太扁,公鸭嗓生生
被挤成了小母鸡,「咱家听公主的。公主让做啥就做啥,算啥麻烦?彦子,你说
是不是?」
  王彦章双手按膝,腰背挺得笔直,他年纪比苏定方、王忠嗣等人都小,比吕
奉先也大不了几岁,据说是卫公早年从乡间捡来的孤儿,留在天策府养大。
  「嗯。」
  程宗扬干笑一声,挤成这样,聊天都聊不起来。当然,也是因为高力士身上
的脂粉味太浓,吸一口都能嚼出渣来,没被呛死说明大家修为都够深。但这么憋
着太耗真气了,只盼着那帮秃驴赶紧出来,大伙儿真刀真枪做过一场,也好少受
点儿罪。
  那帮秃驴似乎听到了他的心声,车马行至娑梵寺下院,一路上连个鬼影都没
看见。
  程宗扬下了车,先长吐一口浊气,这一路好悬没把肺给憋炸了。苏定方和王
彦章两位就没这么幸运了,他们还得跟高力士挤在车厢里,坚持到刺客出现,或
者再一路憋回家。
  达摩院首座信威在门外迎候多时,合什施礼,「程施主。」
  程宗扬板着脸道:「人呢?」
  信威粗声大气地说道:「正在寺中,施主请。」
  香火缭绕的寺塔内,满头白发的袁老先生正侃侃而言,「……为何发不了大
财?根子就在你们这寺名上!」
  「娑梵二字原本极好,但用作寺名就差了。先看这娑字——水者,泉也。泉
者,钱也。客官会问了,这不是有钱吗?怎么会不好呢?往旁边看,是个什么?
少!寺名第一个字就写着钱少,你还指望能发大财?」
  围坐在侧的信寂、信德、信道等人恍然大悟,一堆光头点得此起彼伏。
  「单是钱少还不怕,最要命的是下面这个字——」袁天罡肃然道:「女!女
人是什么?败家玩意儿!你们佛门怎么说的?五漏之体!漏光、漏风、漏气、漏
财,你挣多少都能给你败喽!」
  「着啊!」众僧纷纷抚掌,抱怨道:「我说挣的怎么赶不上花的呢?」
  「为了建这佛塔花了多少!」
  「外面看着光堂,内里不知打了多少饥荒呢!」
  旁边一个沙弥小声嘀咕道:「五漏之体可不是……」
  「你给我闭嘴!」信寂虎着脸厉声斥道:「就你能?在座这么多大师都没你
懂?」
  沙弥赶紧低头。
  信德捧了杯香茗,「老先生,喝茶!」
  袁天罡脸一变,抱紧怀里的电路板,「别想让我撒手!」
  信德哈哈笑道:「老先生过激了!过激了!咱们接着说!」
  「再说这个梵字。双木成林,好兆头!但下面这个凡字——佛门净地,哪儿
容得凡心俗念?凡心不除,还能成佛吗?还能指望佛祖保佑吗?你们说,是不是
这个理?」
  那堆光头又是一阵此起彼伏,无不深以为然。
  信寂道:「老先生,你看敝寺这寺名……怎生化解才好?」
  「改!」
  众僧脑袋都伸了过去,「如何改?」
  「先把女字和凡字给去了。」
  「沙林?」众僧欣然道:「这名字听着顺耳,又暗合沙门宝树之意,气味甚
佳!」
  袁天罡差点儿背过气去,沙林寺?还不如改成毒气寺算了。
  「顾头不顾腚!」袁天罡喝斥道:「钱少就不管了?」
  「可不是嘛!」众僧纷纷击额懊恼。
  信德道:「那再把少去掉,叫水林寺?」
  袁天罡道:「木得水而活,林得水则涝。」
  「那改成水木寺?」
  「水木一名不够雅训。」最有学问的戒律僧信空道:「有道是水木清华,不
若改成清华寺?」
  袁天罡一阵暴咳,脸上的老人斑都快掉下来了。我们清华也是有女生的好不
好!
  信寂上前给他捶背,「老先生,你的意思呢?」
  「去水留少,叫少林寺!」
  「少林?此为何意?」
  「天机不可泄露。」袁天罡傲然昂起头,「老夫只能说,此名有大气运,可
保贵寺千年殷富。」
  几名光头凑到一起嘀咕几句,信德伸出手掌,一脸讨好地说道:「老先生,
帮贫僧看看手相呗。」
  程宗扬黑着脸进来,信永在旁道:「瞧,我说没亏待老先生吧。好茶好水地
伺候着,没让他受一点委屈。」
  袁天罡矜持地微微一笑,「程儿,你来了。」
  程宗扬强忍着掐死他的冲动。我差点儿都忘了,你他娘的还是个相士呢。
  「袁先生,先把东西放下。」
  袁天罡一梗脖子,「有死而已!」
  信永抖着下巴笑道:「老先生见到佛门至宝,受其神威震慑,一时转不过弯
也是有的。程施主,我们先过去说话?」
  信寂凑过来,在信永耳边嘀咕了几句。
  信永脸上的肥肉抖了起来,「改什么改!改什么改!改名不花钱吗?匾额、
碑文、楹联、灯笼,寺里用的香烛、木鱼、功德箱、功德簿……哪个不得改!金
山银海填出来的,一句话就全换了?你这不是改名,是要我的命啊!」
  信寂讪讪道:「这不是大伙儿都为庙里的亏空发愁吗?」
  「亏什么亏?空什么空?」信永斥道:「这是负债经营!扩张性发财策略!
对不对,菩萨哥?」
  真没想到,自己在太泉跟信永乱扯的那些,胖和尚居然真听进去了,还学以
致用。可扩张性发财策略是个什么鬼?
  程宗扬竖起大拇指。
  信永眉开眼笑,引着菩萨哥上了最顶层供奉三件佛门至宝的佛堂。
  周围没有旁人,信永的笑脸顿时垮了下来,小声道:「菩萨哥,我不都说了
吗?你咋还真来了?」
  程宗扬笑道:「大和尚有请,我能不来吗?下刀子都得来!」
  「哎哟哟哟,我的脸不值钱!你千万别给我面子。」
  「那些巡行僧走了?」
  「走了。」信永道:「来的延真和延济,都是窥基的铁杆!」
  「哦?」
  「菩萨哥,你知道我前天去大慈恩寺干嘛了吗?」信永道:「他们让我出头
来对付你!」
  「他们还真会挑人……」
  「他们说,只要除掉你这个佛门公敌,琉璃天珠就归我们娑梵寺。我呸!想
瞎了他们的心!他们也不想想,琉璃天珠本来就是我们娑梵寺的!」信永讨好地
说道:「还是菩萨哥你亲手给我的呢。」
  程宗扬笑道:「承你还记得我的情。」
  「那可不是,做人得讲良心!」信永抖着下巴小声道:「他们还琢磨着让我
在庙里设伏,等你一来就大门一关,全寺出动——我疯了我!他们倒是得意了,
我呢?割鸡巴敬神,神也得罪了,人也痛死了。」
  胖和尚就这点儿好,语言质朴,比拟生动,富有哲理和禅意。
  「你怎么说的?」
  「我拿人手不足给推过去了呗。我瞧着,他们贼心大着呢,八成会在路上下
手。菩萨哥,你可得小心。」
  程宗扬笑道:「那你给我几个人呗。」
  信永苦着脸道:「我这会儿人手是真不够,癫师弟前两天又发痴了,我把他
关在上院,达摩院最能打的十三棍僧都在乡里。」
  「乡里?」
  「这不下雪吗?施主们都被堵在屋里,不好来上香。那帮棍僧天天在庙里好
吃好喝供着,养得跟牲口一样,总不能白养不是?我对信威说了,一人给他们一
根棍儿,都下乡化缘去,讨不到都别回来。你别说,这大雪天,那些个棍僧跑得
跟野狗似的,比牲口都好使。」
  信永这经营思路,人尽其材啊,攥着蛤蟆都能挤出尿来。
  「那坛城?」
  「嘘……」信永竖起一根手指,侧耳听了听。
  「先不说这个,正好菩萨哥你来了,有件事我愁了两天了,正想找你呢。」
  信永绕过琉璃天珠后面的屏风,轻轻一推,木制的墙板打开一线,露出里面
一个狭窄的空间。
  这座寺塔七层八角,四面开门,没想到这里还设了个暗室。
  室内除了一张床榻,再没有落脚的位置,一名年轻人正拥着被子,侧身卧在
榻上,手里捧着一卷书册,借着外面昏黄的天光看书。
  听到动静,他回过头来,一照面,两人都是大吃一惊。
  「程侯?」
  「光王?」
  信永亲手沏了茶,又取了一碟点心,「那日贫僧去大慈恩寺的路上,遇到这
位施主。当时他喝得大醉,人都快被雪盖住了。出家人,慈悲为怀,我让人把他
带上车,又灌了热汤,救活下来。」
  「等他醒来一问,我才知道还是位亲王,这可是场大功德啊,我赶紧让人备
了车马,准备送他回王府。」信永抹了把油汗,苦笑道:「可王爷不肯。」
  「为何?」程宗扬道:「太真公主为了找你,都快把那块地翻过来了。」
  李怡沉默了一会儿,慢慢道:「信永师傅是我的救命恩人,程侯的为人,小
王也信得过。我不敢回去……因为怕有人要我的命。」
  「为什么?」
  「我那天坠马的时候,虽然喝醉了,但心里头清楚——我是被人从马上踹下
来的。」
  李怡说着拉开衣物,露出腰肋处一大片青紫的伤痕,显然是被人重重踹了一
脚,以至于连呼救声都发不出来。
  程宗扬神情凝重,「谁干的?」
  李怡摇了摇头,「风雪太大,我没看清。」
  「你得罪过谁吗?」
  李怡口气苦涩,「程侯想必知道,诸王之中,怡最为不堪,只有受人欺凌,
何曾欺凌过他人?若非阿姊相护,宗室几无怡容身之地。」
  程宗扬皱起眉头,李怡再不济也是亲王,何况还是人畜无害那种,谁会要他
的命呢?
  「你先留在此地,我回去见过太真公主,让她想办法找出元凶。」
  李怡长出一口气,拱手道:「多谢程侯。」
  「伤势怎么样?要不要找人来看看?」
  「还好,就是呼吸时常常作痛。」
  看来伤得不轻。程宗扬站起身,「好好将养。我去见公主。」
  「等等!」李怡叫住他,又看了信永一眼。
  信永连忙道:「我去再沏点茶!」
  信永知趣地离开,李怡道:「有件事要告诉程侯——年节时,我去宫中向皇
兄朝贺,无意中听到,有人欲对程侯不利。」
  「是谁?」
  「只闻其声,未见其人。听来是宫里的内侍。我听见他们说,程侯身兼两国
正使,只要杀了程侯,必定朝野震动,届时大事可期……」
  大事可期?有人想拿我搞什么大事?真是想瞎了他们的心!
  程宗扬心下狠狠一咬牙,对李怡道:「我知道了。多谢光王。」
  「程侯叫我李怡便是。」
  程宗扬笑道:「六郎先歇息,明天我找个大夫过来。」
  两人揖手作别,回到楼下,袁天罡正挨个给众僧看手相,什么事业线,命运
线,生命线一通乱扯。好歹他嘴上还有把门的,没扯姻缘线——虽然据他说,那
帮和尚真有个别姻缘线挺火的,但信永没戏。
  没错,信永也看了。听说自己事业线火得一塌糊涂,加官晋爵不在话下,胖
和尚笑得跟朵花儿一样。
  到了重头戏黄金坛城,胖和尚就不肯了,「菩萨哥,这儿都没外人,小寂小
德都是跟我去过太泉的,坛城的来历大伙儿也知道。场面话我也不说了,就说这
佛门三宝的声势已经造出去了,给了袁老先生,我们怎么跟信徒们交待?」
  「菩萨哥,真不是小永贪心,我这负债经营,扩张性发财策略,本来就背着
亏空,万一因为失了黄金坛城,佛门三宝少了一件,庙里淡了香火,我们阖寺都
得当裤子去。到时候满寺的和尚光着屁股乱晃,知道的明白我们是遇到难处了,
不知道的还当我们遛鸟呢。菩萨哥,我知道你主意多,要不你给我想个辙?只要
能把这事儿抹平,我立马双手奉上。」
  程宗扬想了想,把袁天罡叫到一边,低声道:「把东西给他们。」
  「不给!」袁天罡梗着肚子道:「这还是你给我出的主意呢。」
  哎妈,自己那会儿把账赖到老贾身上,这会儿报应就来了。
  「这东西是坏的。」
  「中间断过吧?我一眼就瞧出来了。没事儿,只要芯片能使,电路我全能搞
定!」
  程宗扬道:「芯片也是坏的!没瞧见上头添了那么多东西吗?还镀了层金。
哪儿还能用?」
  「没事儿,我拆下来一样一样通电测试。只要封装还完整,里头的逻辑单元
能工作就行。」
  「……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儿呢?工科狗牛逼是怎么的?」
  程宗扬只好抛出杀手锏,「实话跟你说,这东西是我找来的,从哪儿找到的
我也知道。你把东西还给人家,我保证给你找个更好的。」
  「又来蒙我?」袁天罡一脸不屑地说道:「刚才我都听见了,这东西是太泉
得来的,先不说你能不能找到,就算你有这本事,你啥时候去太泉?猴年吗?」
  「就这个月!」程宗扬压低声音警告道:「长安城就有个秘境,开启时算你
一个,我带你进去!这事儿你给我烂心里,做梦都不许说!」
  袁天罡看看他,又看看怀里金灿灿的电路板,最后往他怀里一塞,「我就信
你一次!你要是找不到,可别怪我回来抢!」
  ……你个龟儿子哪儿来的信心?人家这回是不防你这么疯,下次你再来,癫
头陀加十三棍僧,要不把你屎打出来,算你丫的屁眼儿紧!
  做戏做全套,程宗扬恭恭敬敬地奉还了坛城,又施舍了一笔香油钱,算是替
娑梵寺填补点儿亏空,然后带上袁天罡,在众僧殷殷挥手下启程北返。
                ◇◇◇
  袁天罡坐在敖润马后,腰弯得跟虾米一样。他本来要上车,可刚进去就被呛
了出来。
  高力士跟气球一样,整个人都被挤变形了,但人家一点都不慌,似乎被俩壮
汉贴身挤着还挺享受。
  苏定方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猛汉,逼急了连马尿都喝过。王彦章年轻些,
但在天策府历练多年,哪儿怕这点脂粉气?于是就苦了任宏。不过他在星月湖大
营也不是白混的,虽然退役多年,但当年也是敢粪坑泅渡的强人,这点脂粉气也
能撑住。
  没错,受不了的是程宗扬,刚从娑梵寺出来不久,他就跟老任换了位置,宁
愿驾车吹风,也不肯再受那份活罪。
  他把任宏那副大胡子粘上,戴上斗笠,披了蓑衣,拿着马鞭,似模似样的驾
着车。好在两匹驭马都是鹏翼社精挑出来的良驹,路是好路,车是好车,他那点
儿驾车的本事足够用了。
  十方丛林的秃驴如果出手,从娑梵寺下院到曲江苑这段路无疑是最合适的机
会,就看他们动手的决心究竟有多大。
  天色已晚,在前开路的南霁云身形如岳,身前横着一杆凤嘴刀,鞍角挂着一
盏马灯,伴随着「的的」的马蹄声,灯光微微摇曳。敖润和吴三桂策骑紧跟着马
车,警觉地望着四周。
  车马往曲江苑方向缓缓驶去,夜色越来越深,敖润和吴三桂也各自点起灯,
但马车上的两盏羊角灯仍然黑着。
  一钩弯月挂在天际,车辆在雪野中行进,四周一片静谧,原野上覆盖着厚厚
的白雪,在月光下映出一片清寒的雪光,使得视野比平常更明亮。
  眼看就要抵达途中那处山丘,袁天罡忽然扬起脸,一动不动地对着天际。
  他双目紧闭,牙关发出「格格」的摩擦声,紧接着,一股暗红的血迹从他鼻
中涌出,流过花白的胡须,淌到他胸前的衣襟上。
  程宗扬一眼瞥见,正要开口询问,最前面的南霁云忽然一勒坐骑,提起凤嘴
刀,往前平平伸出,喝道:「出来吧!」
  道路两旁的雪地涌动着,钻出一个又一个人影。他们黑布包头,戴着斗笠,
身上衣黑如墨,只有手中的长刀雪亮。
  那些黑衣人隐隐结成五人一组阵型,一眼看去,竟有四十余人。
              第三章无敌不摧
  程宗扬神情凝重,他故意只显露出三名护卫、一名驭手,就是示敌以弱,想
让对手不要出动太多人。没想到十方丛林杀意如此决绝,一上来就是将近十倍的
人手,誓要置自己于死地。
  跟十倍的对手硬拼显然不明智,这些杀手的目标都在自己身上,此地四面都
是旷野,自己驾车改道而驶,把他们的阵型拖散,靠着南霁云等人强悍的身手逐
一击杀,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程宗扬一振缰绳,正要策马转向,袁天罡忽然睁开眼睛,嘶声道:「往前!
往前!前面是唯一的生路!」
  程宗扬毫不犹豫地喝道:「冲!」
  南霁云一马当先,锋矢般往敌阵冲去。
  最前面两名黑衣人往地上一滚,挥刀往马腿斩去。只听「噗噗」两声,那柄
凤嘴刀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掠过一道寒芒,分别刺进两名黑衣人背心,将两人
戳了个对穿。
  一刀斩杀两人,南霁云暴喝道:「哪里来的蟊贼!也敢阻我南八!」
  南霁云声如雷霆,紧跟在后面的三人身形一滞,中间一人躲闪不及,被他的
青骠马撞得飞起,接着凤嘴刀一吐一缩,左右两人头颅高高飞起,断颈溅出一片
血雨。
  剩下虽然还有数十人,但被南霁云声威所慑,不约而同地朝两边避让,错开
锋芒之后再重新扑来。
  吴三桂手执双矛,在马上左盘右旋,将来敌尽数隔开。接着弓弦声响,敖润
弯弓在手,正中一名黑衣人的脑门,将那名扑过来的黑衣人射得倒飞出去。
  三人出手剽勇凶悍,对面的黑衣人不禁一阵慌乱,随即山丘上传来几声尖利
的唿哨,刚刚显露颓势的黑衣人齐声大吼,然后凶狠地猛扑上来。
  一时间鲜血四溅,肢体横飞,在雪地上泼洒出一片片令人触目惊心的殷红。
仅仅交手数合,那些黑衣人就折损了十余人,无论南霁云的凤嘴刀,还是吴三桂
的长矛,只要中敌,都是一击毙命。
  但那些黑衣人也非弱者,刚开始略显慌乱,随后迅速结成阵型,两人攻敌,
三人掩护,在唿哨声的指挥下,分成数道横线,一波攻击完,另一波立刻接上,
相互间配合得极为老道。
  虽然他们头脸都包着黑布,但程宗扬已经看出来,这些人绝非大慈恩寺的巡
行僧,只可能是训练有素的军中精锐!他们的制式长刀,他们的阵型,他们的指
挥和配合,都不逊于汉国的北军八校尉,甚至能和羽林天军一较高下。
  他们的不足之处也很明显,比起一往无前的汉军,这些军士更惜命,虽然悍
勇,但绝不会顶着刀锋硬上。这种趋利避害的正常选择,在面对擅长破阵摧敌的
南霁云和吴三桂面前,就成了绝大的破绽。
  南霁云勇悍绝伦,那柄数十斤重的凤嘴刀,在他手中轻巧得如同一根灯草,
往往两名黑衣人配合默契的左右夹攻,却被他一刀断颈,一刀破胸,迅猛得如同
两刀同时落下。
  吴三桂同样有勇冠三军之名,他双矛力大招沉,贯脑而过如穿豆腐。即使黑
衣人衣内暗藏的战甲和护心镜也挡不住他的矛锋。
  所以局面最危险的就成了敖润,老敖要护着身后的袁天罡,又要防着黑衣人
靠近马车,他的铁弓早已收起,这会儿双手握着一柄长刀,左劈右斩,行进的速
度越来越慢。
  此时众人已杀到山丘下,南霁云浑身浴血,杀神一般破开重围,往山丘上猛
冲。吴三桂紧缀其后,一边护着南霁云马后,免得他落入包围,一边策骑走的之
字形,左冲右突,将那些黑衣人结成的阵型撕碎。
  敖润又堕后数步,几乎紧挨着驾车的驭马。照应马车的同时,也避免被黑衣
人左右合围。
  马车后面,是两条淌血的车辙,雪地上伏尸处处。程宗扬一手提着马鞭,一
刀握着长刀。双方搏杀得如此惨烈,却连一名伤者都没有,各种身首分离、胸穿
肚裂,甚至被拦腰斩成两截的比比皆是。
  一名黑衣人试图斩杀驭马,刚一靠近,程宗扬便挥起马鞭,鞭梢发出一声音
爆,猛然卷住那人的脖颈,发力一抖。那人颈骨折断,碎裂的颈骨几乎从腔子中
拖出,人在半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以自己如今的修为,对付这种漏网之鱼轻而易举,但要像南霁云那样单骑破
阵就别想了。南八那是真不怕死,视敌如无物,换成自己,肯定先设法求稳,一
旦求稳,立马就会被围住,一旦被围,局势便急转直下。南霁云破阵看似轻松,
不等于换个身手与他相若的,也能破得如此轻松。
  一道道死气融入丹田,程宗扬双眼越来越亮。踏入通幽境后,他终于摆脱了
吸收死气时的不适感,对死气的感应越来越清晰,同时也越来越好奇生与死的奥
秘。
  一个活人和一具尸体的差别究竟在哪里?从物质上讲,两者没有任何区别,
化学元素都是相同的,到底是什么让前者能有无限可能,而后者只能化为尘土?
为何死亡是不可逆的,生者终究会死亡,而死者不能复生?
  自己的生死根可以化死为生,是不是意味着有某种可能,可以恢复生命?如
果可能,重生者是延续了曾经的逝者,还是成为一个新生者?
  这些……都等杀光敌人再考虑吧!
  「杀!」南霁云一声断喝,凤嘴刀匹练般卷起,将一名黑衣人当胸斩断。藏
在黑衣下的铁甲飞迸出来,纷飞的血雨带着被斩断的双臂坠入雪地。
  南霁云破开血雨,纵骑一跃,青骠马的铁蹄终于踏上山丘。
  在他面前,是一个十人小队,他们结成一个三角形的锋矢战阵,护着中间一
名戴着斗笠的黑衣人。
  山丘下的黑衣人只剩下一半,但吴三桂和敖润均已挂彩。吴三桂双矛已折,
腿上中了一刀,此时夺了两柄战刀,劈得虎虎生风。
  敖润更惨,他为了掩护袁天罡,坐骑被黑衣人砍折前腿,敖润拼死把袁天罡
扔到车上,自己被翻倒的坐骑压住小腿,若不是吴三桂杀回来相救,老敖已经被
围上来的黑衣人乱刀分尸了。
  这会儿双方已经杀红了眼,本来还惜命的黑衣人被激起凶性,甚至有人中刀
之后,还扑上来抱住吴三桂的战马,要跟他同归于尽。
  程宗扬并没有过多出手,除了斩杀几名试图扑到车上的黑衣人,都在小心地
驾驭马车,还有空打量了袁天罡一眼。他鼻血已经止住,这会儿回过神来,双手
死命抱着驭座旁的立柱,生怕从车上颠下去。
  程宗扬没有等太久,就在南霁云杀上山丘,敖润坠马,吴三桂回援的刹那,
旁边的雪地猛然鼓起,一柄长枪从雪中飞出,搅起大团大团的雪花,如同一条张
牙舞爪的雪龙,翻滚着直扑车厢。
  程宗扬双眼暴起精芒,这样才对!光靠士卒想堆死自己,除非他们全是星月
湖大营那种全是由武穆王亲手调教出来的老兵!
  程宗扬不言声地拖起长刀,就在长枪击中车厢的刹那,挥刀往那人身后一道
暗影斩去。
  「呯」的一声,车厢木屑纷飞,浅绿色的车窗玻璃带着大片大片的木屑飞迸
出来,不是向内迸射,而是由内往外。那柄长枪卷着雪花刺进洞内,枪锋一震,
如中金石。
  一名身材魁伟的壮汉从车内钻出,他左臂挽着一面精钢盾,右手提着一柄开
山斧,身披重甲,头戴凤翅盔。格开长枪的同时,他单手抡起巨斧,将一名黑衣
人劈成两段,然后朝那名偷袭者头顶劈去。
  程宗扬猛松了一口气,马车一路行驶缓慢,不是他不着急,故意要把敌人引
出来,实在是载荷太重。少了一个苏定方,车身顿时轻了一半。
  那名偷袭者遍身黑衣,枪如蛟龙,刺向苏定方的手肘。苏定方不闪不避,手
中的巨斧斗然加速,要用一条手臂换他的首级。那名偷袭者只好回枪,双手握住
枪身,架住斧刃。
  「篷」的一声闷响,巨斧斫中枪身,那名偷袭者背后蓦然跃出一只巨大的狼
首,獠牙外露,眼眸死白。
  苏定方一斧逼得他底牌尽露,紧接着又是一斧,使他双臂剧震,左手的虎口
暴出一条血痕。
  程宗扬根本没理会这个使枪的家伙,只紧盯着他背后那道暗影。那人甫一现
身,周围飞舞的雪花就仿佛变得尖锐,碰撞时甚至发出细碎的声音,然后凝结出
一支支细小的冰锥。但这些冰锥并没有用来攻敌,而是全数落入雪地中,在雪下
高速穿过。
  程宗扬心下笃定,当它们再次出现的时候,自己这两匹驭马,包括袁天罡,
恐怕都会被打成筛子。
  他看都不看遇袭的车厢,直接一刀斩向那道暗影。
  那暗影不动声色,待他长刀挥出一半,蓦然一举双袖,无数冰锥破雪而出,
飞蝗般扑向马车。
  程宗扬一声长笑,徒具威势的长刀斗然间杀气大振,将那暗影牢牢锁住,同
时卸下蓑衣,席地一卷,将冰锥卷飞大半。
  那暗影见他刀势平平,原本并没放在心上,此时才惊觉过来,失声道:「是
你!」
  「去死吧!墨枫林!」程宗扬一声虎啸,刀势如同猛虎,将墨枫林的身影撕
得粉碎。
  破碎的黑衣仿佛无数蝴蝶飞散开来,衣内却空无一物。程宗扬斩中黑衣已经
发觉不对,再去看时,只见一条模糊的白影贴在雪地上疾飞,所过之处,积雪凝
结为寒冰,墨枫林如同贴在冰面上,流矢般滑远。
  程宗扬心下大骂,这狗贼狡猾之极,一击不中,立即远飏,丝毫不顾他人。
  那名使枪的家伙被苏定方劈得连连倒退,身后的狼首也变得明暗不定。眼看
程宗扬一刀惊走墨枫林,他不敢再战,趁苏定方一斧劈来,借势倒飞,然后落荒
而逃。
  两名暗伏的高手一去,余下的黑衣人再无战意,立即兵败如山倒。南霁云单
人独骑,将山丘那支指挥的十人队逼得弃战逃奔,随即策骑从山丘上冲杀下来,
与陷入苦战吴三桂和敖润会合一处。接着苏定方扫清余敌,四人或骑或步,拥着
马车往北疾行。
  远处的雪野中,几名裹着白披风的身影从雪中钻出,望着山丘处那帮黑衣人
狼奔豕突,溃不成军的惨状,目光中充满怒意。
  「这厮好生狡诈!车中分明有脂粉香气,却舍得让自己的姬妾与他人挤乘一
处,自己易容驾车!」
  「都说这位程侯最是沾花恋草,怜香惜玉,原来都是装的!」
  「那个周飞也是个废物,连苏定方三斧都接不住。」
  「周少主惯于江湖过招,与这种沙场猛将交手,胜负只在毫厘之间,一旦失
了锐气,再想扳回来就难了。」
  最后一名一直未开口的年轻人道:「不知车里是程侯哪位姬妾?」
  后面开口那人道:「主上放心,此贼旬日之内必将授首,到时尽收其姬妾,
属下再仔细查问。还有当日那两个歌舞伎,定当毫发无伤,呈于主上堂前。」
  「等不及了。」那人摇了摇头,「家里已经催过数次,让我返乡,那颗琉璃
天珠既然是假的,我也没有理由再拖延下去,明日便须启程。到时十三会来,你
们都听他的。」
  「十三爷?他不是在秦国吗?」
  「他在秦国做得太过,五哥让他回去休息,他不肯,最后不知怎么说动了老
爷子,接管占城一带的海獠生意。他是个好事的性子,非要先到长安来。你们在
他手下,要多用心。」
  「是。」
  那黑衣人轻轻笑了一声,「你们也不用太紧张,长安是老九的地界,不会由
着十三胡来。」
  「小的知道了。多谢十九爷。」
  时鹫远远看了眼长安城,「走吧。」
                ◇◇◇
  众人浑身是血地回到长安城,城门早已紧闭。但曲江苑沿岸未设城墙,只有
士卒把守。不等程宗扬取出卫公的令箭,高力士便跳下车,板着脸挥了挥手,那
些士卒立即开关放行。
  曲江苑一带,太真公主的名头比大内都好使,所有人都对他们身上的血迹视
而不见。
  进了城内,程宗扬直接点起羊角灯,一边是「汉国正使」,一边是「舞阳侯
程」,巡查的军士都知道这字号不避宵禁,自然无人上前查问。
  回到宣平坊,众人叩开坊门,在里正惊骇的目光下返回程宅。
  看到门外守着的祁远、韩玉和青面兽等人,程宗扬长出一口气,他最担心那
帮秃驴两边同时下手,所以宁肯从天策府请来外援,也不过多动用宅中人手。
  关上大门,众人都放松下来,此时除了吴三桂和敖润带伤,南霁云也在山丘
上交手时,被一名黑衣人掷出的飞刀划伤手臂,但只算是皮外伤,对南霁云这等
铁汉来说,跟蚊子叮一口差不了太多。
  等众人在垂花门聚齐,程宗扬才发现,竟然少了一个人——王彦章!
  「他缀着那些人打探去了。」苏定方道:「程侯放心,彦子从小爬冰卧雪,
就是在雪中露宿十天半个月也无妨。」
  怪不得载重轻了一半,我还以为你自己就有六七百斤……
  「太危险了,其实不用打探也能猜出来,那帮军士不是神策军就是藩镇的牙
兵。」
  南霁云笑道:「神策军可没这么能打,要等死一多半才退。」
  「那就是魏博牙兵!」一次性出动五十余人,长安城内如今唯一成建制的藩
镇军士就是魏博的牙兵了。
  南霁云与苏定方对视一眼,然后点头。
  吴三桂拿烈酒将腿上的伤口冲洗干净,一边抹上伤药,重新包扎起来,一边
说道:「山丘上压阵的是乐从训,可惜没砍了他的狗头。」
  敖润一边用绷带缠着胳膊,一边咬着牙道:「使枪的小子是周飞!他跟刘诏
交过手,枪法都没变。」
  魏博牙兵与周飞都在意料之内,这次真正意外的是墨枫林,但得知那封密信
与朱殷有关之后,程宗扬已经有预感会遇上这家伙,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和周飞
搅到一处。也不知朱殷究竟是死是活……
  程宗扬笑道:「这回见识了天策府猛将大发神威,果然名不虚传!都是以一
当百的好汉子!五六十个魏博牙兵,被咱们这帮兄弟们斩杀大半,痛快!」
  任宏摆手道:「我连手指头都没动一下。还想着捡个漏呢,没想到那帮兔崽
子跑那么快。」
  「我也没杀几个。」苏定方笑道:「程侯手下这两位兄弟着实了得,到我们
天策府当个教官绰绰有余。」
  吴三桂和敖润连声逊谢,知道这是对方抬举,但都乐得眉开眼笑。
  程宗扬笑道:「我走的时候就说了回来吃宵夜,快拿来给大伙儿填填肚子!
还有我从新丰带过来的酒,给兄弟们一人上一瓮!」
  韩玉跟几名兄弟扛着成筐的肥鸡、熟肉、面饼过来,青面兽一人抱了六只大
瓮,一溜儿摆在阶下。众人风卷残云般吃喝起来。
  高力士没进坊就跑回十六王宅,赶着给公主转播战场实况,顺带禀告李怡的
下落。
  袁天罡啃了半块面饼,头一歪倒在地上。众人吓了一跳,等他打起鼾来,才
知道他是睡着了。
  程宗扬本来想问问他的预感怎么回事,一看龟儿子都睡过去了,只好拎起他
的衣带,把他丢回他的狗窝里。
  贾文和立在院内,幽幽看着他。
  程宗扬拍了拍胳膊腰腿,笑道:「你看,我说没事吧。」
  程宗扬要去接袁天罡时,贾文和就极力劝阻,毕竟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往
常以身为饵,是逼不得已之下,化被动为主动的权宜之举。这回鱼已经扑过来,
程宗扬身为家主再以身犯险,未免不智。
  不等贾文和开口劝谏,程宗扬赶紧说道:「幸好我这回去了,倒让我遇见一
个人:光王李怡。」
  贾文和静静听完,眉头慢慢拧紧。
  程宗扬说完道:「我猜那帮商量要我命的太监,这回多半也来了,见局势不
妙才没出手。」
  贾文和不置可否地说道:「主公路上辛苦,早些歇息吧。」
  「那行,外面你替我招呼一下,给大伙儿都封个红包。天策府的兄弟们厚实
点,过年的时候我去看望卫公,瞧着天策府的日子也不宽绰。」
  贾文和躬身揖手,「是。」
                ◇◇◇
  诸女都已经听到前院的动静,都在内宅等着,主人一进门,便纷纷上前替他
解衣换履。
  程宗扬衣上沾了不少血迹,靴上、袖上甚至还有零碎的血肉。别的女子还好
些,孙暖不小心摸到,险些吐出来。
  阮香琳道:「相公还是洗洗吧。」
  「洗!别在屋里了,到外面把帷幕张起来!你们都过来伺候!」
  众女笑着应了,分别去张罗帷幕,准备巾帕热水。
  程宗扬随便洗了手脸,换了件轻袍,抱起小紫亲了一口,得意洋洋地说道:
「你不知道老公今天有多厉害!一刀就把墨枫林那狗贼给吓跑了!要不是他们人
多,我不好追,这会儿就把他脑袋提回来了。」
  小紫笑吟吟道:「程头儿好厉害。」
  「一点儿都不真诚!知道这回我们杀了多少人吗?三十五个!全是魏博的精
悍牙兵。」
  「大笨瓜,你可要小心。」
  「我有什么好小心的?」程宗扬拍了拍小腹,「离撑满还远着呢。」
  「小心戾气哦。」
  「还说我呢,」程宗扬望着她的眼睛道:「这会儿怎么样?有没有觉得不舒
服?」
  「我才没那么没用。」
  「说得轻巧!义姁有消息吗?」
  「没有。」
  「那个死女人,还不赶紧回来,等着我去接她吗?」
  「雪这么大,也许是困路上了。」
  「算了,不指望她了。明天先让潘姊儿去娑梵寺下院一趟,看个病号。」
  「李怡?」
  「你怎么知道?」
  「猜的啊。」
  程宗扬惊道:「死丫头,你这脑子怎么长的?赶紧给我生个娃!」
  小紫搂着他的腰,笑道:「来啊。」
  「……等回南荒,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紫腻声道:「怎么收拾都可以。」
  那声音柔腻得就像香香软软的小舌头在耳孔里轻舔一样,程宗扬骨头都快酥
了,刚要用力搂紧小紫,怀里一滑,死丫头跟游鱼一样从他怀里溜出,闪身掠上
楼,只留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程头儿,加油哦!」
  「死丫头……」
  程宗扬哭笑不得,被死丫头撩拨起来,她就跑了。自己这一肚子的欲火总得
有个去处,打眼一看,就成光在跟前,懒得吩咐,一把拖过来按在桌上,扯下她
的亵裤,对着她的白臀硬干进去。
  身下的艳婢发出一声尖叫,「啊!老爷轻些……啊!啊!」
  「老爷饶命啊……啊啊……」
              第四章满庭流芳
  娇呼声,讨饶声,带着哭腔的尖叫声不断从房中传来,外面正在忙碌的诸女
神情各异,有的鄙夷,有的冷笑,有的不屑。
  阮香琳道:「这淫材儿倒是殷勤,竟然拔了头筹。」
  罂粟女道:「姊姊有所不知,主子每次沾染了杀气,免不了气血暴燥,须得
拿姊妹们泄火,才好平复。谁要是拔了头筹,可就倒了霉了。」
  惊理道:「主子虽是个慈心人,平常拿姊妹们炼化戾气时,总会小心克制,
好让姊妹们慢慢温养,但戾气太盛,总有克制不住的时候。」
  蛇夫人道:「这回杀了三十多个呢。光奴这小浪蹄子这回可有得受了。等主
子干完,说不定下边都肿了。」
  阮香琳道:「别光说她了,一会儿谁排第二?」
  众女纷纷摇头。
  「那大伙抓阄好了。」蛇夫人道:「寿儿、暖儿、兰儿,你们三个抓。」
  这个方案既公平又公正,诸女都没有意见。三女加上成光,如今在内宅地位
最低,蛇姊姊发了话,三女上前老老实实拈了阄,不光选出第二,连第三、第四
也排好了。
  按照以往的经验,主子这回至少也要夜御十女。除了她们四个没身份的,阮
香琳、三名侍奴,再加上一会儿赶来的泉玉姬也才九个。除非再叫上吕雉或者合
德——赵皇后身子不适,让她作为鼎炉替主子化解戾气,就算赵皇后愿意,主子
也不愿意。
  「叫雉奴来!」阮香琳道:「该轮到她出力了。」
  吕雉被叫到楼侧的小花园时,帷帐已经张好。内外三层,最外层三面张着挡
风御寒的毡帐,一面依着走廊,中间是一圈华丽鲜艳,质密结实的金花帐,最内
则是一幅轻七透气的红绡软帐。
  帐内的空间长宽各两丈,里面设着六只铜炉,炉内炭火烧得通红,上面坐着
烧水的铜釜。为了防止炭气郁集,顶层的纱帐与屋檐相接,与帷帐之间隔出尺许
的空隙,便于通风的同时,也避免寒风直接涌入。
  地面上铺着洁白的藤席,中间放着一只宽约六尺,长近八尺的木盆。那木盆
是用柏香木新打的,比起寻常的小舟也不逊色。这是石超年前在西市看到,一口
气打了三只,专门送了一只过来。
  能让石超看中的澡盆自然不同凡响,除了制作精巧,装饰豪奢,这澡盆还有
诸多妙处。比如除了中间供主人洗浴的空间,两侧还设有奴婢们陪浴的位置。盆
中用了大量可以拆卸的海绵,让主人躺得更舒服。
  随木盆奉送有各种定制的横板,主人洗浴时可以选择是坐是卧,还可以将横
板架在盆上,摆上瓜果、香茗,糕点、美酒,一边吃喝,一边享受奴婢们无微不
至的服侍。
  若是有心情,还专门有带洞的横板,美婢坐在上面,不须压到老爷,就可以
把娇滴滴的美臀送到老爷腹上,让老爷躺在浴盆内插弄。老爷若是高兴,还可以
把美婢压在盆中,尽情戏耍。
  整个浴盆高及四尺,内外还设有台阶,以供进出。
  中间的浴盆旁边,另有几个较小的浴盆,用来临时盛放热水,或是让奴婢们
擦洗身子。
  吕雉虽然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但看到那只大如小舟的浴盆,就隐隐有种不
好的预感。
  烧好的热水不断倾入盆中,腾起大片大片的水雾,镶嵌在木盆内侧的铜管还
可以连接火炉,利用热气循环,维持热水的温度。木盆周围还有烛台的位置,用
来点灯照亮。
  孙寿和孙暖搬来衣架和盛放衣物的竹籄,又取来香炉,燃上香。尹馥兰将成
盒的澡豆、雪白的巾帕、舀水的瓠瓢,一样一样放在浴盆设好的位置上。
  帐内的温度暖和起来,外面的寒风被毡帐阻隔,人在帐内,只穿件小衣也不
觉寒冷。
  一切收拾定当,阮香琳娇声唤道:「相公,热水已经备好了。」
  众女掀开帷帐,等了片刻,只见门帘一耸一耸地被人顶起,然后滑到一边,
现出里面的身影。却是光奴赤条条被主人架在腰间,一边走一边挺动。成光伏在
主人胸前,双腿架在主人臂弯上,向上跷起,那只雪臀悬在半空,光润无毛的嫩
穴被主人的大肉棒戳在里面,干得淫水乱滴。
  她这会儿已经被干得浑身瘫软,小嘴挨在主人胸口,无力地喘息着,那只嫩
穴被干得又松又软,红艳艳鼓成一团,随着肉棒的捅弄,在股间翻进翻出。甚至
连屁眼儿都无力地松开,能看到里面红润的肠壁。
  程宗扬走进帐内,把成光放在盆沿上,让她趴好,然后对着她的屁眼儿,用
力干了进去。成光发一声短促的尖叫,整根阳具重重干进屁眼儿里面,木棍一样
捅进肠道,肛中像是爆炸一样,被瞬间塞满、胀紧,撑到仿佛要裂开。
  程宗扬欲火越来越旺盛,腹下的肉棒血脉贲张,尺寸比往日更大上几分。当
日被他亲自开肛的太子妃此时也承受不住,等程宗扬拔出肉棒,只见那只肛洞被
干出一个拳头大的圆孔,肠肉颤动着,多了些淡红的血痕。
  不劳主子动手,两名侍奴便扒开成光的阴唇,扶着主人的阳具,送到这名御
姬奴的浪穴中。
  程宗扬笑道:「猜猜几下能让她浪出来?」
  罂奴笑道:「光奴最不中用,方才又被主子用过,这会儿肯定不过百。」
  程宗扬笑道:「给她咬个帕子!」
  孙暖叠好帕子,放到成光口中,让她咬住。
  程宗扬耸身一挺,成光刚咬紧的牙关顿时松开,伸直喉咙几乎叫出声来。
  「二、三、四……」
  众女齐声报着数,刚数到五十七,成光白润的身子猛然一颤,蜜穴收紧,夹
着肉棒哆嗦起来。
  帐内发出一阵轰笑,还不到六十下,这个妖冶的太子妃就在主人的肉棒下泄
了身子。
  程宗扬用力挺动几下,凑了个整数,然后在她战慄的蜜穴里喷射起来,直到
那些混着冗杂气息的精液灌满她的子宫。
  程宗扬站在浴盆边,一边任由奴婢帮他抹净下身,一边笑道:「下一个该谁
了?」
  孙暖战战兢兢上前,露出一个讨好的媚笑。
  「原来是湖阳君。」程宗扬示意了一下,让她自己摆好姿势,一边道:「当
日的案子已经结了,那个樊雄手上没有人命,但知情不举,与贼人同谋,判了流
刑。我让人送了杯毒酒给他,了结了他的性命。」
  孙暖心头一阵轻松,埋在心底的阴影终于消散,含泪道:「多谢主子。」
  程宗扬吹了声口哨,「要谢就拿出点诚意来。」
  孙暖脱去外面的丝袍,露出身上一套翠绿的霓龙丝衣。然后弯腰将内裤褪到
臀下,跪在浴盆外面的长阶上,双手分开白嫩的臀肉,「请主子临幸。」
  她进内宅时候不久,但也服侍过多次,摆出的姿势高度和角度正合适。程宗
扬直接挺身而入,阳具撞进蜜穴,直捣花心。
  主人并没有做什么前戏,但没干几下,孙暖就禁不住浪叫起来,实在是那根
大肉棒太过粗壮,将她蜜穴塞得满满的,进出时的力道又沉又猛,像是要将她的
小穴碾碎一样。湖阳君不是第一次被他肏弄,但每一次都不禁生出一种渺小感,
似乎自己就应该跪伏在他身前,用自己的一切去讨好他。
  随着进出,肉棒似乎变得越来越硬,也越来越炽热,快感像海浪一样袭来,
一层一层迭加,一直攀升到云霄,然后像烟花一样爆开。
  霎时间孙暖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整个身子所有的知觉都仿佛被那
根肉棒吸走,她感受到自己的肉穴在战慄,花心在颤抖,蜜腔因为剧烈的收缩而
变短,又在肉棒的捅入下被拉长,阴精混着淫水倾泄而出,一波接着一波,毫不
停歇,仿佛要被主人的阳具榨干一样……
  突然间,一股滚热的精液涌进花心,几近痉挛的子宫顿时一片温暖,那种略
带着刺痛的充实感,让她在高潮的震颤中慢慢平息下来。
  程宗扬在她臀上拧了一把,直起腰,笑道:「该谁了?」
  阮香琳道:「相公还没洗呢,一会儿水都该凉了。」
  程宗扬一按盆沿,翻身跃入盆中。漫过膝盖的热水只微微一荡,并没有溅起
多少水花。他对自己越发精细的控制力很满意,侧身一滑,像海豚一样游过去,
准确地躺在包着海绵的架板上。
  那只架板是按照他的体型定制的,并不太宽,但尺寸极为合适,还可以上下
调整高度,颈后是一只圆枕,腰部也有支撑,这会儿躺在上面,身体正好被热水
浸没,两侧的空间足够容纳陪浴的侍妾坐下。
  不过坐着的只有一个阮香琳,包括几名侍奴在内,一众奴婢都是跪着。此时
众女纷纷入内,水位又高出少许。她们各自脱得一丝不挂,裸露出妖娆白美的肉
体,在氤氲的水汽间,宛若妩媚的水妖。
  阮香琳与蛇夫人帮他洗沐头发、擦洗头颈,罂粟女与惊理一人捧着他一条手
臂,用双乳夹着洗沐,不时被他摸上一把,笑闹连声。刚被临幸过的孙暖和成光
在旁边的小盆洗净身子,顺带恢复体力。吕雉则和兰奴被排到一起,跪在架板的
末端,用白滑的乳肉帮主人擦洗双腿和脚底。
  尹馥兰被三位好姊姊收拾得服服帖帖,曾经那点掌教夫人的傲慢早已荡然无
存,这会儿将澡豆夹在乳沟间化开,然后捧起主人的脚,放在胸乳间,殷勤而又
细致地擦洗着,唇角带着讨好的媚笑。
  她和成光乳头都被穿刺过,挂着银铃,乳球揉动时,乳尖的银铃发出悦耳的
响声,媚致横生。
  吕雉不动声色,心下却咬了咬牙,将澡豆在乳肉间化开,抱着他的脚放在胸
前,看似和尹馥兰一样,其实用的是双手。
  周围满是白花花的肉体,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中间的男主人。那位男主人东摸
一把,西捏一下,留恋花丛,游戏群芳之间,玩得分外开心。
  即使见识过他的荒淫,吕雉仍然觉得无法接受。仅仅洗个澡,就要十名姬妾
裸身服侍,难道就不能夫妻相对……自己洗吗?
  忽然乳尖一痛,却是乳头被他用脚趾夹住。吕雉羞痛地抬起眼睛,却见他这
会儿正枕在阮香琳的大腿上,腾出手搂着蛇奴的腰臀把玩,看都不看这边一眼。
  怔神间,胸前又是一痛,被他夹住乳头扯了扯。无奈之下,吕雉只好用自己
满是泡沫的乳肉包住他脚,带着火辣辣的羞耻慢慢揉摩。
  水声响起,一个白艳的身影扭着腰肢走来。孙寿盘着发髻,身无寸缕,雪白
的双乳在水雾中沉甸甸抖动着,妖艳的身材一览无余。
  她身子往前一俯,双手拨开水面,雪白的身子从主人脚底往上游去,那双饱
满的乳球贴着主人小腿,从膝盖一直滑到大腿尽头,然后一旋,将那根火热的阳
具夹在丰腻的乳肉间。
  程宗扬躺在水中,只有龟头的部分露出水面。孙寿用乳肉揉弄着肉棒,一边
望着主人,一边媚惑地张开红唇,含住龟头。
  这只狐狸精的脸确实勾人,水汪汪的美目充满媚意,娇小的红唇含着肉棒,
流露出柔弱难支的楚楚风姿。但光看外表就错了,孙寿那张小嘴将整根肉棒都吞
了进去,口鼻都没入水中,用喉头裹住龟头,不住做着吞咽动作。
  不多时,阳具又一次怒涨起来,孙寿这才吐出肉棒,媚眼如丝地爬起身,双
膝跪在主人腰侧,然后扶着主人的阳具,送入穴内。不用主人吩咐,孙寿便乖乖
献出狐女秘藏的蜜径,拿出自己最柔嫩敏感的部位,来让主人尽情享受。
  水面晃动着,浑圆的雪臀不住起落,荡起阵阵水波。红艳的蜜穴与肉棒紧密
地结合在一起,周围没有一丝缝隙。孙寿骚媚地扭动腰肢,将蜜穴销魂的柔腻感
与阳具的粗硬刚猛展现得淋漓尽致,让人看得心旌摇曳,情不自禁地夹紧双腿,
仿佛那根阳具正在自己体内凶猛地插弄……
  忽然耳边传来主人一声坏笑,「奶头都硬了哈!」
  吕雉羞惭得无地自容,几乎想钻到水下,躺开他的嘲笑。
  接着却听见旁边的兰奴娇嗲地说道:「主子肉棒那么大,奴婢看着,奶子和
小穴都痒了……」
  原来不是在说自己……
  吕雉悄悄抬眼望去,只见兰奴那只穿着银铃的乳头被主人脚趾夹住,戏谑地
拉扯着,尹馥兰带着吃痛的骚态「呀呀」的低叫着,一边挺着白馥馥的奶子,让
主人玩得开心。
  吕雉面上红晕稍褪,庆幸之余却又隐隐有些异样的失落。
  「上来。用你的浪穴给主子擦擦腿。」
  又是在说兰奴。
  那个熟艳的妇人媚笑着爬到架板上,将两颗澡豆捻碎,抹在下体,然后捧起
主人的腿,用浪穴贴着脚踝,来回打着旋,一路研磨着,洗到膝盖。然后又趴下
来,将主人的腿放在屁股上,用她丰满白皙的臀肉给主人擦洗腿肚。
  真是……太下贱了!
  吕雉咬紧牙齿。这阉狗可没想过程侯爷这么大胆子,竟然私带汉
国的皇后出行。那位赵皇后国色天香,啧啧,这事儿侯爷还瞒着汉国那边吧?那
正好啊,咱家可是有福了。待杀了程侯,咱家就带着孩儿们把赵皇后请到宫里,
先从头到脚,里里外外把玩一番,待玩腻了,再一点一点剥了她的皮……」
  程宗扬忽然纵身而起,与此同时,无数冰锥蜂群般往他背后扑来。
  「接住!」墙外一声娇呼。
  程宗扬身在半空,蓦然扬手,接住从外面掷来的匕首,顿时心头大定,知道
死丫头没事,随即朝王守澄猛扑过去。
  王守澄不动声色,皮肤犹如金石,发出「叮叮」的响声,将几只虫蚁弹开,
然后双手一托,迎向程宗扬的匕首。
  墨枫林像蛇一样游进厨内,他袖中塞满冰雪,双手虚握着一振,雪花迅速凝
结,在他掌中化为两支冰铸的短矛。
  忽然灶炉内伸出一只狗头,一口咬住墨枫林的大腿。墨枫林压根儿没想到灶
炉里居然还藏了条狗,猝不及防下,大腿被生生咬下一块肉,而且伤口发黑,还
是一条毒狗!
  程宗扬声势凶猛地扑过来,刚一交手,顿时又落在下风。王守澄双掌仿佛带
有一股强大的黏性,不仅将他的攻势化解得一干二净,还像蛛丝一样,一道道缠
在他手臂上。
  程宗扬终于意识到六级是个多大的境界,难怪卢五哥说他一只手能打两个朱
殷,原来不是胡吹牛皮。他此时九阳神功和太一经同时施展,面对王守澄也只能
勉强支撑。他已经知道,这阉狗是打定主意要擒下自己。以他的阴狠残毒,落到
他手中,只有一个下场:生不如死。
  程宗扬立刻催动九阳神功,丹田的光球再次亮起。
  王守澄阴笑着退后,与他拉开距离,但这一回没有再蹲地护体。
  程宗扬丹田的光球越来越亮,然后回身一扑,从墨枫林手中两枚冰刺之间穿
过,一记头槌,撞向墨枫林的额头。
  昨晚交手时,程宗扬就发现,这厮似乎受过重伤,修为不进反退。墨枫林本
来就是以法术见长,此时修为又比程宗扬低了一级,刚才还被三头魔犬狠狠咬了
一口,虽然他拼命仰身,还是被程宗扬撞上脑门,鼻血顿时飙飞出来。
  程宗扬挥臂斩下,「叮叮」两声,两枚冰铸的短矛被珊瑚匕首齐齐斩断,但
也被他一挡,差了少许,没有剖开墨枫林的肚腹。
  墨枫林惊出一身冷汗,意识到自己并非对手,他瘸着腿扑到地上,被刺伤的
手臂爆出一团带血的冰针,翻滚着钻到王守澄身后,让王守澄正面对敌,自己在
后辅助。
  墨枫林正面交手打不过自己,但做起辅助来,顿时将他擅长的法术发挥到极
致,虽然他手臂大腿都有伤,但并不妨碍他施展法术,顷刻间,各种冰锥冰刺冰
环冰墙层出不穷。
  程宗扬心中暗骂,自己运气真是背到家了,如今积雪未融,正给了墨枫林施
展的空间,这要是换到七月盛夏,他哪儿那么容易整出这么多冰来?
  程宗扬也不是光自己在打,各种的机械虫蚁、蜜蜂、蜻蜓,甚至精钢制作的
长蛇,不时从角落里钻出,射向王守澄。
  王守澄紫袍鼓荡,将那些虫蚁尽数格开,甚至当场击毁,缠在臂上的长蛇被
他袍袖一振,钢环节节崩断,变成一堆废铜烂铁。一只蝎子刚甩出毒钩,就被他
挥拳砸下,当场崩碎,嵌在里面的龙睛玉飞溅出来,半空中失去光泽,附在其中
的魂魄被彻底摧毁。
  破碎声不住传来,虫蚁一只一只掉落。程宗扬心头一直沉了下去,死丫头损
失了这么多虫蚁,不知她还能不能支撑下去。虽然死丫头从来不说她是怎么操控
这些虫蚁的,但肯定与她神魂相连。损失一两只还不大紧,一连被摧毁这么多,
可以想像死丫头受到的冲击。
  问题是自己这会儿想走都走不了,王守澄想生擒他,才没有痛下杀手。自己
要是露出退意,老阉狗立刻就会缠上,再加上墨枫林的冰墙,自己恐怕连厨房都
出不去,就会被他们拿得死死的。
  程宗扬此时唯一的倚仗就是催动九阳神功,以不惜同归于尽的姿态让王守澄
多一分顾忌。但自己不可能无限制地运转九阳神功,接连催动两次,经脉已经不
堪重负。再来一次,说不定还没有催动自爆,自己的经脉就先崩溃了。
  看到程宗扬丹田的光球再次暗淡,王守澄一边逼近,一边狞笑道:「程侯爷
还能逆转几次?再有一次就顶天了吧?外面那个小姑娘对程侯爷倒是情深意重,
这会儿还不肯走。一会儿咱家擒下程侯爷,顺手再拿下她,到时咱家有个不情之
请……」
  王守澄尖笑道:「借程侯爷的鸡巴一用!」
  王守澄惨白的脸上透出狰狞的血色,「到时咱家割了程侯爷的鸡巴,戴在身
上,亲自上阵,跟那小姑娘好生乐乐,程侯以为如何啊?」
  「去死吧!」程宗扬丹田的光球再次亮起,义无返顾地疯狂攀升。
  王守澄这次没有退后躲避,而是飘飞向前,双掌犹如影子一样拍向程宗扬的
丹田,要在他自爆之前将他彻底制住。
  与此同时,一柄长剑从程宗扬身后的破洞悄然伸来,一直藏在暗处的那名女
子终于出现,随着长剑递出,剑锋一点寒光越来越亮,直刺程宗扬的腰背。
  程宗扬低吼一声,左拳右匕,攻向迎面而来的王守澄,他这一击倾尽全力,
再无任何保留,对背后袭来的长剑只能听天由命。
  王守澄猱身上前,与他贴身肉搏,双掌犹如蝴蝶般翻飞,一连数掌,拍在他
的拳锋和匕首侧面,角度力道无懈可击,那股阴柔的劲力将程宗扬的拳匕牢牢锁
住,再脱身不得。
  王守澄露出一丝残忍的狞笑,这位程侯连续催动九阳神功,此时已是强弩之
末,眼看就要真气耗尽,只能坐以待毙。
  王守澄双掌一翻,将程宗扬双臂绞住,两人紧贴在一起,几乎能闻到死太监
口中尸臭般的恶香。
  程宗扬躲无可躲,「噗」的一声,剑锋从他腰后刺入,接着透体而过。只见
剑锋带着一点耀眼的寒光,流星般刺进王守澄腹内。
  王守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看看腹中的长剑,又看看那名罩着面纱
的女子,嘶声道:「你个贱……人……贱人!贱人啊!」
  王守澄咆哮着一把抓住长剑,将剑身生生拗断,带血的手掌鹰爪般扬起,掏
向那女子腹下。
  就在这时,被他掌力缠住的手臂猛然一振,如有神助般重新灌满真气,那柄
珊瑚匕首蓦然亮起,从近在咫尺的距离笔直刺进王守澄胸口,然后奋力一拖,王
守澄紫袍绽裂,大半个胸膛被齐齐剖开,心臓从胸腔内迸了出来,在体外跳动。
  墨枫林怪叫一声,转身想逃,一道蛛丝不知何时缠到他颈中,利刃般切开他
的喉咙。墨枫林手一拍,伤口冰雪凝结,仰身避开蛛丝,往后避去。
  紧接着眼前一黑,两只飞虫投进他的眼球,锋利的金属翅膀高速振动,将他
眼球搅成血浆。
  王守澄被切开的上半身斜着后仰,踉跄着向后退去,忽然脚下一跘,被白霓
裳咬牙抓住脚踝,整个人跌坐在地。
  程宗扬举起匕首,然后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体内的经脉像是撕裂一样,真气
近乎枯竭。
  生死关头,他又一次从珊瑚铁中汲取了那股重新滋生的气息,才挣脱王守澄
的掌力,依靠这突如其来地一击,破开了王守澄的胸膛。但他这会儿也已经是油
尽灯枯,再支撑不了多久。
  一个纤美的身影踏入房内,宛如绝美的精灵,她眼眸透出浓浓的紫色,雪白
的小手中握着一只血迹斑斑的瓶子。
  王守澄像是陷入最恐怖的噩梦一样浑身痉挛,嘶声道:「不……不要……求
你……求求你!不要……啊……」
  小紫张开红唇,发出无声的吟唱,从她唇角淌下一道血痕,令人触目惊心。
  王守澄整张脸都变得扭曲变形,他拼命护住面孔,一道模糊的影子挣扎着从
他脑门处拖出,投入实心的玉瓶中。
  小紫用都卢难旦妖铃收了王守澄的魂魄,然后雪雪扑过来,巨口一张,将王
守澄的尸身整个吞了下去。
  墨枫林捂着脸,惨叫连声,鲜血混着零碎的肉浆从他指缝间不断流出,又不
断冻成冰霜。
  「叮!」
  玉瓶中发出一声清脆的铃响,墨枫林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他双手朝前伸出,睁着血洞般的双眼,轻声道:「是你吗?朱师妹?别怕,
不要怕……」
  墨枫林道:「师兄还差一点,就能救醒你。你乖乖的,别怕……」
  「我杀了白霓裳,等我再杀了蓝晗影,宗门就剩下我们奉琼一支了。广源行
答应过我,会给我们找帮手,周族、王公公、道门,还有龙宸……」
  「到时候你就是宗主,师兄会和你一起……一起重振瑶池的威名……」
  「叮」,玉瓶又发出一声脆响。墨枫林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那具失
去魂魄的尸身扑倒在地,然后被雪雪一口吞下。
  小紫走过来,忽然间开始浑身发抖,带着紫色的泪水碎珠般滚落,软软坐倒
在地。
  「走!快走!」她小声说着,拼命去推程宗扬,眼睛却慢慢合上。
  程宗扬一把抱起小紫,深深看了那女子一眼,「一起走。」
  那女子颤声道:「厢房的几名太监都被我杀了,没人知道我在这里。」
  「那好,什么时候见,说个地方。」
  「后日午时。咸宜观。」
  程宗扬一点头,转身欲走,然后犹豫了一下,俯身将白霓裳拦腰抱起,夹在
腋下,闪身消失在黑暗中。
  雪雪在厨内转了一圈,又冲进厢房,将所有的尸体全部吞掉,然后迈开四条
小短腿,朝主人追去。
  剩下满地鲜血,无声地诉说着此地发生的一切。
              (第十五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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